「啊等等!」
女子吃力地拿著大型畫布及皮製工具箱,足蹬著說高不高,卻多少拖累她速度的高跟鞋快步行走。
「對不起、對不起!借過!」她奮力擠過一群帶著吵鬧小鬼頭的媽媽們,途中還收到好幾枚大白眼。
前方的公車緩緩駛離站牌,女子心一橫的改以小跑步方式衝刺。不知道是震動的幅度太大,亦或是工具箱被塞得太滿,金屬扣環咔的一聲彈開,瞬間,裝在裡頭的顏料宛如彩色糖果般灑落一地。
公車跑了、工具灑了、小孩喧鬧的尖叫聲不絕於耳……置身在這一片混亂當中,她深呼吸一口氣,冷靜幾秒,這才緩緩蹲下身,收拾起滿地的零亂。
然而,小鬼頭就是小鬼頭,吵鬧已經不算什麼了,還像個小火車頭似地到處亂竄,一腳踩爆好幾管彩色顏料。
「臭小鬼──」
女子忍不住捲起袖子正想發飆,不過孩子的媽也不是省油的燈,在她直起腰桿以前,火速把自家小孩趕上娃娃車,接著,若無其事的與她擦身而過。
吼──
「徐、茗儀?」
茗儀聽到自個兒的名字,收起張牙舞爪的兇狠神態。回頭,下一秒,毫無形象的張大嘴巴,驚嚇大過於驚喜的大叫:「你誰啊──」
公車站牌前,茗儀抱著蓋不緊的工具箱,畫布則斜斜地靠在腳邊。她看向右側,不過注意力並不在等公車的這件事上。
有幾名也在等公車的高中女生,在茗儀身後小小聲地談論起她右前方的男生,間雜著情竇初開的嬌笑;不過,那名穿著深藍色連帽外套、卡其長褲與NIKE球鞋的傢伙和從前一樣遲鈍,渾然不覺自己成為被討論的對象,甚至沒有自覺得朝那些女生報以燦爛的微笑。
茗儀頻頻向右側張望,假裝不耐煩地等待著公車,但其實她心裡很清楚,前班公車才剛走,下一班至少也要二十分鐘以後。
她只是藉著公車掩飾,掩飾自己不由自主注意著那男生的舉動;這麼多年過去,他依然對她存在著影響力。準確來說,他的存在,對女生總是很有影響力。
眼見那些女高中生的談論有越演烈地趨勢,茗儀終於忍無可忍地出聲。
「顏子維!不准再笑了!」
「為什麼?」
聽到子維還可以傻傻地回問原因,茗儀都快昏倒了。
她當初到底是為什麼喜歡上這傢伙的?
叭叭兩聲,又一班公車離站,不過不是茗儀要搭的班次,倒是把她身後嬌笑著的女高中生都載走了。
公車站牌總算恢復安靜,只剩她和他還佇立在原地。
不過,就是有點太安靜了,茗儀收緊雙臂,把懷裡的工具箱抱得更緊……明明對他有千言萬語,到了緊要關頭,卻突然詞窮。
「你……什麼時候回台灣的?」
「啊,嗯,三天前吧大概。」
聽到子維詞句顛倒、又模棱兩可的答案,茗儀忍不住輕笑了起來,他這話不說滿的個性倒是沒變。
「我說了什麼好笑的嗎?」
「呵呵,沒什麼。」茗儀頓了頓,目光瞅住子維一頭被陽光折射出燦金色澤的髮絲,和高中時期的他不一樣,但魅力依然不減。
高中時,她和他同在資優班,不過直到高二下學期,他們才開始熟稔。
回想起那段制服歲月,感覺真的很不可思議。入學之初,子維就是班上的風雲人物,他並沒有特別做什麼,甚至略嫌安靜,但是斯文的樣子、優異的成績讓不少女生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,茗儀也是其中一員。
子維大概注意到茗儀的目光,不好意思地抓抓頭,問道:「很奇怪嗎?」
「只是有點不習慣吧!」
有幾隻麻雀唧唧喳喳地飛下來,在紅磚道的間隙中喙食著。
帶著些許秋意的涼風襲來,茗儀隻手按壓住不斷撲飛向前的髮絲,眼角忍不住偷偷瞄向子維。
對於子維,她實在很想再多問些什麼。
當年,大家拼死拼活地在應付大學學測。每天被紛飛的考卷與試題淹沒,一次次的模擬考和考後檢討,讓人以為這世界除了考試再無其他;在這樣煩燥的日子裡,子維仍然維持著一貫的生活節奏,上課、下課、放學後到圖書館唸書,或許天資聰穎多少還是有利的,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課業繁重的壓力。
因此大家私底下談起子維時,總說,像他這樣的人,第一志願八成是台大、政大那類的明星學校吧!
不過,關於這點,倒是從來沒有人向他證實過。
連茗儀也沒有,儘管當時他們的交情好過班上其他人。大考將近,她準備得又是需要具備專業領域的美術學系,每天忙得焦頭爛額,巴不得一天能有48小時可以用。
每當好奇起子維的志願時,茗儀總這麼告訴自己,考完學測到選填志願還有一段時間,等成績出來,到時候再問也還來得及嘛!
或許是大家都抱持著這樣的想法,所以志願什麼的,好像也不是這麼需要急著知道的事情了。
然而,學測考完之後,子維卻不在了。
♥ 待 續 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