枝芽間的呢喃

結果她沒想到，當天放學就撞見了這樣火爆的場面。

今天輪到夏思捷當值日生，然後茗儀便自告奮勇的，要和她一起把回收拿去倒。資源回收最麻煩的不是分類，而是鋁箔包；學校規定，不只是要洗乾淨壓扁，還得摺成大約五乘八公分的長方形。

「怎麼這麼麻煩啊……」夏思捷皺著眉抱怨，雖然班上同學大部份都乖乖的遵守規定，但總還是有一、兩個人偷懶，不按規定做。

「沒辦法啊！學校說，這樣比較環保。」茗儀邊幫忙整理，然後邊用長鐵夾拎出一個不符合規定的空牛奶盒，沒好氣的問：「這不是妳早上喝的嗎？」

其實夏思捷，也是那些常不按規定偷懶的人之一。

「欸……早上喝牛奶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。」

「問題是我們班會喝『香蕉牛奶』的人只有妳啦！」

「妳歧視香蕉牛奶嗎？咦？」

原本正在努力把保特瓶踩扁的夏思捷，突然停下動作，往回收場的右側望去。

「誰會歧視香蕉牛奶啊……怎麼了？小夏？」

茗儀也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，除了一片雜草之外，什麼都沒有。學校的回收場位處偏僻，加上回收物的味道並不好聞，平常也沒什麼人會來這裡。

「茗儀我們動作快一點！」

大概是長期練團的關係，夏思捷的聽力變得很敏銳。她隱約聽到附近好像有打架的聲音……腦海裡，突然浮現顏子維右手臂烏青了一大塊的畫面。

希望不會是她想的那樣。

不過，等她們忙完手上的東西趕過去時，已經來不及了。

現場亂糟糟的，幾個男生圍成一圈，對著牆角猛踹，不時還夾雜著幾句髒話。

「小、小夏……怎麼、怎麼辦……」

其實夏思捷也有點傻了，畢竟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所謂的校園霸凌啊！她只能暗自祈禱裡面挨揍的人，不要有子維。她實在很難把斯文的子維，與這樣火爆的場面聯想在一起。

「啊啊啊──」被挨揍的人，突然發了狂似的爬起來，用力的把其中一個學生撲倒，然後兩個人扭打成一團。

距離太遠的關係，夏思捷無法看清楚那個學生是不是子維，但就在下一秒，夏思捷愣住了，腦袋一片空白。

地上躺著一副深褐色的粗框眼鏡，右邊鏡片有一道明顯的裂痕，她沒記錯的話，眼鏡的主人，正是子維。

不能什麼事都不做……可是，現在找教官好像也來不及了。

夏思捷咬咬下唇，腦袋正快速的思考著，她和茗儀有兩個人，分頭行動應該是最好的。

「茗儀，妳去找老師過來。」

「可、可是……」這樣會不會害他們之後被欺負的更慘？

「我留在這邊關心後續，別擔心。」

直到茗儀走遠後，夏思捷這才拿出手機，播了通電話，「喂？乾爹。出事了……和你擔心的一樣……嗯是！好，我知道了，我會小心。嗯，再聯絡。」

夏思捷收起驚慌的心緒，隱身在灌木叢之後，按照電話那頭的吩咐，冷靜的用手機把霸凌過程錄下來。

雖然她也很想像電視上那些正義感十足的女孩子一樣，站出去帥氣的叫他們住手，然後再順便一腳一個的把他們打趴。

不過，真這樣做的話，乾爹一定饒不了她吧！

等到茗儀匆忙領著老師回到事發現場時，那些打人的學生早就已經逃光了，只剩下狼狽的子維虛弱的靠在牆邊，至於夏思捷則不知道跑哪去了。

「咦，怎麼只有你？小夏呢？」

茗儀的問話讓吃痛的子維怔忡了一下，所以說……他剛剛真的沒看錯，夏思捷的確曾經出現在現場。

「顏同學你還好嗎？我們先去保健室好了，你的傷口得好好消毒才行。」

老師看著子維身上的傷勢，不禁皺眉，不難看出是遭人圍毆的結果，明明是資優班，但這班學生進出保健室的頻率卻遠高於其他班級。然而，老師們站在關心學生的立場上，想探究出他們挨揍的根本原因時，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，大概是學生們都抱持著「大事化小、小事化無」的心態吧！

可是，當事人都不敢勇敢的站出來指責，就算是想幫忙，也是愛莫能助啊。

保健室的老師探問子維好幾次，對於他自己被圍毆的事，不承認也不否認，只是保持緘默。這時，有一名在籃球場扭傷腳踝的學生進來，老師只好交待子維先在保健室休息一下，便又去忙碌了。

子維坐在保健室的床上，低頭檢視了一下自己的左手，多了好幾塊紅紅紫紫的傷口，他覺得有點傷腦筋，夏季制服是短袖的，看樣子是遮掩不住了。

「很痛嗎？」

「……說不痛是騙人的。」子維對上茗儀關心的視線，無奈的扯扯嘴角，然後真誠的說：「謝謝妳。」

「啊？謝什麼……我什麼忙都沒幫上啊。」

子維沒說什麼，然後想起茗儀之前好像提及了夏思捷的事，便轉而問起她的存在。

「我也不知道小夏跑去哪裡耶……」茗儀扁扁嘴，「她明明跟我說會留下來關心狀況的啊！其實是小夏先發現不對勁的噢！我們本來在回收場分類的，今天剛好輪到她做值日生嘛，不過說真的，她的聽力還真好耶……」

「當然囉，好歹我也是樂團主唱啊。」

「咦？小夏！」茗儀後知後覺的發現站在門口的夏思捷，便拉著她進來，邊抱怨起她的不負責任，回到現場時，居然剩子維一個人，她忍不住責怪：「妳怎麼可以把傷患丟下啊。」

夏思捷有些無奈，她真的也不是故意的，有要事在身啊！

子維倒是不太介意，老實說，被揍的當下，他只感覺血液不斷的往腦門衝，而平常積累的壓力也到達頂點，他在一陣發狂似的反擊後，殘留下來的只剩下狼狽，以及一點點難以形容的暢快。

夏思捷的視線在子維身上游移著，然後像是不忍看到那些傷口似的，別開臉淡淡的問了一句：「很痛嗎？」

前幾分鐘才被問過這句話的子維，不想再加深夏思捷的愧究，逞強的說道：「沒關係，我習慣了。」

「這有什麼好習慣的！你以為挨揍很好玩嗎？」

聽到子維的回應，夏思捷整個人像是炸開來一般，走到他面前，完全忘了男女授授不親的道理，用力的搓揉著他手上的烏青，大聲的唸他：「很會忍痛了不起嗎？男生就不能表現軟弱的一面嗎？明明挨揍了卻不吭聲、說什麼已經習慣了，這樣很帥嗎？我告訴你，不能誠實的面對，就只是在逃避而已。」

她突如其來的爆發，嚇壞了兩人，雖然她平常也很強勢，但這樣情緒激動的夏思捷還是第一次見識到。

「……小、小夏？」

聽到茗儀叫她，夏思捷這才猛然驚醒似的，丟開子維的手。

「妳為什麼要這麼激動？」

子維不解的看向她，剛剛被搓揉過的烏青變得燙燙的、有點反紅，像極了夏思捷現在的臉色。

「我、我哪有激動……既然沒、沒事的話，我要走了。」

「班代，等一下！」子維趕緊叫住她。

「幹麼啦……」

「妳覺得唸書真的『有用』嗎？」

「蛤？」這什麼鬼問題？

原本已經要奪門而出的夏思捷，傻在原地，話題什麼時候跳到「唸書」這件事情上啦？盯著子維的臉好一會兒，確定他這問題是認真的，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：「那你覺得……什麼才是『有用』的呢？」

為什麼最近提出問題，卻老是被人反問回來呢？

而且，淨是他答不上來的問題。

《待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