枝芽間的呢喃

雨滴，在地上描繪出思念的痕跡。

吹來的風，拂不去腦海裡，他的身影。

模糊的，他，似風似雨像顆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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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描繪著妳，因妳是我心中那魂牽夢縈的身影。

身為設計系的學生，對於描繪這一詞，說不上是喜歡還是討厭；畢竟，在設計之前，所有東西都是要先草擬、都是要描繪，在系上兩三年，經手的作品都不知道有幾百幅了。

在系裡，大家幾乎不叫彼此的真名，也許是學設計的關係，大家都習慣了以化名代稱。

化名，是平常作畫之後，落款所需的。

不是大家不記真名，實在是因為畫作太多，大家總是要認畫、要評論，久了，真名難免就忘了。不過，這倒是在系裡形成了一個說不上浪漫的特殊傳統。

若有誰，特別去記異性的真名，並且只叫那個人真名，那麼，就是對自己有意思的愛慕者了！若是要交往，就必須兩人合畫一幅以「愛」為主題的大型畫作，並簽上雙方真名，展示在系辦旁的展覽室裡。

這就是設計系的學生們，俗稱的鴛鴦畫。

可別以為這傳統沒人理，歷年下來，可是收藏了不少經典畫作呢！

其經典的程度，是許多來校參訪的貴客們，搶著要以高價購買的，只可惜，系上有這傳統之初，大家就說好了，不賣！

「艾伊、艾伊！妳去看過系辦新的鴛鴦畫了嗎？」

「又是哪個系對了？」留著及腰長髮的女生，漫不經心的拿著炭筆，勾勒著簡單的線條，視線不時停在遠方，那抹專注於籃框上的修長身影。

「不知道欸，真名我常常搞不清楚誰是誰……」來者偏著頭思索，想了半天索性放棄的偎到艾伊身邊，「哪，妳又在畫他了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不過妳也真奇怪，明知系上傳統，卻還是只叫他笛。」

「那妳又知道笛的真名了嗎？堤絲。」艾伊小心的避開自己方才畫的線條，就怕把炭筆痕弄糊了，整張畫就功虧一籄的毀了。

「我又不喜歡他，知道幹麼？」

「所以啦，我知道幹麼？」艾伊很順的接下去。

「也對……」堤絲點點頭，這才猛然發現不對。

「欸欸欸！妳喜歡他當然要知道呀！更何況，這種事要查出來不難吧！」

其實艾伊會注意到笛，是在他一個人辛苦的把大型畫作搬去系辦的時候，她正巧經過系辦。她從來沒看過有人在搬運大型畫作時，是一個人的，畢竟畫作可都是學生們的心血結晶，一個沒拿穩，砸了，會心痛的。所以，艾伊忍不住多留意了他一下，等到他離去才進去觀賞。

頗意外的，居然是鴛鴦畫。

構圖新穎，用色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，落款是兩個人的名字，女生的名字她忘了，倒是男生的名字她還記得。

楠風。

不過，認真仔細的去看這畫作，艾伊很快就發現，這幅畫有80%都出自於男生之手，而上色更是完全看不出女生創作的分毫痕跡！！也許這畫騙的過其它人，說這是兩人愛的創作。

但，卻不能完全騙過學設計的學生們！艾伊，就是那其中之一。

雖然是共同創作，但事實上，男女生畫出來的感覺就算再像，還是有一點差別的。畢竟男生和女生，有太多的不同。

從那之後，艾伊變得非常注意笛。

同時，不自覺得描繪著他的身影。

越是注意他，她畫他的次數越來越頻繁，艾伊無法否認，自己在無意間喜歡上他了。

雖然，他已和另個她合繪了鴛鴦畫。

 ＊＊＊

「堤絲同學。」頗好聽的低沉男音，響起。

前方一個留有金色長捲髮的成熟女生，回頭，眼底帶著一點深邃、一點難以理解的疏離。

「楠風。」堤絲頓了頓，順了順髮絲，「我不叫堤絲。」

「對我來說，妳只是堤絲。」

「……過份。」

「也許吧！但，我從頭到尾都沒記住過妳的真名，妳是知道的。」

空無一人的多媒體教室，只有他和她，笛和堤絲，餘下的是一列列冰冷的電腦，和成套的繪圖工具。

笛近乎於空洞的冷漠嗓音，和堤絲飽含渴望的聲音，成了對比。

就像他們曾經共同創作的鴛鴦畫一樣，畫風有著極大的差異。偏偏，笛卻在最後潤畫之時，把作品潤飾的完美，讓人無法看出其中差異。

「那……你為什麼……？」碎了的聲音，淒淒響起。

「只是想嘗試看看，如此而已。」

「楠風，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？」堤絲不死心的，問著。

而笛，不，對堤絲來說是楠風，露出從見面到現在，第一個讓人感到眩目的俊朗笑容，「知道，但我更知道自己喜歡的人，不是妳。」

不僅是碎了，還滲出水來。

「是誰？可以……告訴我嗎？」淚，禁不住地心引力的吸引，直線墜落，如同堤絲禁不住楠風的魅力，愛上他。

「是玥淨。」

玥、淨？好耳熟的名字……。

“嗨！我是玥淨！教授要我們一起做『美研』的報告對不對？”

“玥淨是化名嗎？”

“不是，是真名哦！”一名有著及腰長髮的女生，瞇著眼笑著。

「為、為什麼是她……」堤絲無力的蹲下身，捂住臉。在楠風離開之後，堤絲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。

 ＊＊＊

「堤絲、玥淨。」禮貌的出聲叫喚，只見坐在走廊邊的兩個女生，一個平靜的看不出情緒波動的點點頭，一個稍嫌激動的、怨懟的睨了他一眼；前者是艾伊，後者是堤絲。

只見艾伊，也就是玥淨，專心的處理完手上這個區塊，才緩下動作，看向來者。

「是笛同學呀……」稍頓，艾伊的表情依然平靜，沒有把心底的驚喜洩露半分，「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「阿，沒什麼，只是來打聲招呼……」

艾伊抿了抿唇，瞇著眼笑了。她只要一笑，眼睛就會瞇起來，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；楠風一時間醉於那樣的笑，呆了。

「印象中，我們的交集好像不太多，是不是？笛同學。」

「叫我笛就好，」只見他嚥了嚥口水，些許遲疑的開口：「又或者妳可以叫我楠風。其、其實我們一直都有交集的。」

一旁的堤絲，除了訝異於楠風難得的緊張之外，眼神也更加哀淒了；他，真的喜歡艾伊，而且是無人能理解的、深刻的喜歡。

又或者妳可以叫我楠風。

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沒什麼，但卻有著很深的暗示；一種只有設計系的人，或是知道設計系傳統的人，才會懂的暗示。

艾伊聽了，轉回自己正在繪製的畫布，沙沙的處理好小細節，並在右下角落款。

「不要。」艾伊直視著笛的眼，很堅定的拒絕了，而後拿下完成的畫作，交給堤絲：「可以麻煩妳幫我交到教授那裡嗎？」

「阿……那個……」

「謝謝妳，堤絲。」本來想說些什麼的，卻被艾伊這一句謝謝堵的啞口無言。雖然堤絲真的不想放任他們兩人獨處，但其實也知道，這裡，根本沒有她容身之處……她，和他們，顯得格格不入。

堤絲拿起自己的畫具和艾伊的畫，靜靜的走了……走的不太遠，就聽見艾伊對楠風說話的聲音。

「我想叫你笛小風，可以吧！」

「妳哦……真是的。」

艾伊一反剛才的沉靜，聲音顯得雀躍，而楠風聽了，輕淺的笑著應允了。

堤絲突然覺得，自己離開是對的。

「笛小風，你還沒告訴我，我們的交集。」艾伊，也就是楠風所喜歡的女孩子，玥淨。

「交集呀？現在就有啦！」

「現在有什麼交集呀？」玥淨看著楠風，眼底帶著笑，甚是不解。

「我們現在在同一個地方，不是交集是什麼？」

「這也算哦！」

楠風倚著走廊的欄杆，很隨性的模樣，背光的他顯得巨大。

「我描繪著妳，因妳是我心中那魂牽夢縈的身影。」

咦？

「你怎麼知道？」玥淨心頭一驚，些許慌亂的伸手壓住自己身旁的素描本。

「知道什麼？」

「沒、沒什麼。」

楠風專注的直視她的表情，看著她方才平靜無波的臉龐，現在竟閃過一絲狼狽，不禁笑了。想不到她連狼狽的樣子，都這麼迷人。

「玥淨，該不會妳也……」偷偷畫了自己？

楠風拿出自己的素描本遞給她。

玥淨很意外，他用的跟自己是同一本。不過，他剛剛手上有拿素描本嗎？

『我描繪著妳，因妳是我心中那魂牽夢縈的身影。』

翻開第一頁，上面就這麼一行字而已。

再往下翻，素描本上畫著不同型態、姿勢的……自己？！

手輕撫著他畫的線條，每一筆一畫都勾勒的煦煦如生，把神韻抓的十分精確。這是她沒錯，不難認的，楠風畫的的確是自己！

「你……」玥淨抬起頭，分不清語氣是不依還不滿，「幹麼學我呀？」

玥淨也遞過自己的素描本，展示裡頭，她所畫的，一張又一張的笛、一張又一張的楠風！

楠風笑了。

「豈敢。」

「不過，為什麼說我似風似雨像顆星呀？」楠風指著玥淨開頭寫的那幾句話，疑惑著。

「因為我說了算囉！」

「什麼阿……」楠風為她任性的說法傻了眼。

「唔，因為……」以前的你對我來說太遙遠，像星星。

玥淨的眼眸轉了轉，「算了，等時候到了再告訴你。」

靜默，短暫的靜默。

楠風幾經思索，暗示著：「玥淨，我們來合繪一幅畫吧！」

「一個人有兩幅鴛鴦畫，不好吧？」玥淨雖然明白楠風話背後的意思，卻還是忍不住睨了他一眼。

「不畫也可以，重點是，妳答不答應？」

「答應什麼？」玥淨決定裝傻到底。

「妳、妳明知道的……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楠風敗了，喜歡這樣一個女孩。

「玥淨……」

有些時候，男生比女生還要來的害羞許多，明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，楠風卻說不出口。

「笛小風……」玥淨笑的燦爛，輕輕的在他唇畔，印上一吻。

「我們各自畫一幅四開大小的畫，一個月後見吧！」

楠風呆愣著，消化著玥淨的話……一個月後見？

「那不就一個月都不能見面的意思？」

「是呀！這是懲罰你不重視系上傳統，隨便就和人合繪鴛鴦畫，欺騙堤絲的感情。」

阿，她知道，她怎麼知道的？楠風再次呆愣。

「那我們不畫鴛鴦畫放在系辦嗎？」

「誰說要跟你交往了？笨蛋。」玥淨吐吐舌，笑罵：「笛小風是大笨蛋！」

「誰笨蛋呀……」

「你呀！」玥淨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，望向樓下一抹孤單的身影，感到心疼。

是堤絲。

「最真的感覺，只能在心底描繪。」玥淨拉起楠風的手，認真的說著。

楠風輕喟了口氣，順著玥淨的視線，看著樓下的堤絲，只能說自己真的是小看女人了，也知道自己是理虧的一方。

「以後我會專心描繪我們之間就好，所以……可不可以不要一個月都不見面呀？」

「再吵就三個月！」

「玥淨……」楠風忍不住哀嚎著。

「忘了告訴你，如果你不能讓堤絲釋懷，露出真正的笑容，就自己看著辦吧！」

楠風那個傢伙還在討價還價，玥淨卻悄悄的望向樓下，對著正看著這一隅的堤絲，無聲的問著。

『我們還是好朋友吧？』

『當然！別擔心我，好好描繪妳的愛情吧！』

樓上和樓下，兩人都笑了。

《完》